会“善信不绝”,才能够成为“余里禅坊”。
如今俱往也。
无论是“天妃”,抑或是“余里禅坊”,都如香炉之烬,已成历史。
行走在人声鼎沸的余里坊,在这处他以前绝不会踏足的地方,感受着时光的流淌,事物的变迁,鲍维宏忽然想到——
德盛商行对余里坊的改变,何似于望海台对枯荣院废墟的占有?
而余里坊沦为穷困潦倒之地,和枯荣院成为废墟,又有什么不相同?
如今看来,竟是完全一样的思路。
先彻底破除枯荣院的影响力,用“时间”和“荒弃”,或许还有“镇压”,此三宝杀佛。最后在废墟上重建,使一切焕新。
等望海台建成之后,用不了几年,再问枯荣院是什么,恐怕就没多少人知道了。
就像如今的余里坊,早不闻禅音。
谁能在望海台兴建之前,就先一步迎上当今天子的思路,想天子之所未言?
该说不愧是博望侯,袭爵之后短短数载,就已经在朝堂上自成一派,就已经以官道成真吗?
鲍维宏在这个时候忽然就对枯荣院没什么兴趣了。
他意识到鲍家的老对手,现今究竟在一个什么样的人手里。哪怕鲍玄镜天资绝世,等到玄镜侄儿长大,鲍家真的能与重玄家竞争吗?
今日之鲍玄镜,无非是他日之重玄遵。
但重玄遵不也输掉了博望侯之爵吗?
心底那种探求历史的心情,不知为何似火。他本都熄灭,可下一刻忽又燃起,重新炙烈。
枯荣院……鲍维宏发现自己还是想知道枯荣院的历史,迫切的想知道。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般好奇,但他无法战胜自己正在猛烈燃烧的探索欲。
所以他停下来的步子,又往前走。甚至有些急切。
根据先前调查的情报,余里坊有一个叫“吉妪”的老妇。三十七年前,就在余里坊开香行。枯荣院覆灭之后,她也没有走,就在这里独居,与人占凶问吉,据说有请神之术——当然只能骗一些无知街坊,但也足够生活。
余里坊长期都很穷困,但越是穷苦,越容易寄望于缥缈。因为实在看不到其它希望。
“吉妪”是仅有的还能和“余里禅坊”扯得上关系的老人。其他人要么被杀,要么逃散,要么改头换面了。
当然这也说明她必然不是什么枯荣院的要害人物,不然朝廷不会容许她到今日。存在越久越说明她或是无关紧要的。
但鲍维宏本就只是为了探查历史,他只需要经历那段时光的人,又不是求什么枯荣院的传承。
沿着记忆里的地图往前走,在复杂的余里坊七弯八绕,最后终于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。
他走到摇摇欲坠的院门前,抬起手来,正要敲门——
吱~呀
院门自己在里面拉开了。
里间站着一个单衣布鞋的纤瘦女子,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那是没什么感情,但非常危险的眼神。
鲍维宏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步!
眼前这女子,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都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。
没有显赫的家世,没有卓越的天赋,随便一个稍微有点力量的人,都能将她轻易捏死。
她只是一个侍女……
可她是姜望的侍女!
从青羊镇开始,就一直跟着姜望。
姜望封男爵,她就替姜望管封地。
姜望封南夏,她就去南夏。
姜望离齐了,甚至把德盛商行的干股交给她。
她实在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,是这么不起眼的样子,可谁又敢小觑她?
如今,她更已经是烛岁的弟子!
“英勇伯府的鲍公子?”看着来人一惊而退,独孤小纤眉略沉。
“你认识我?”鲍维宏竟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。
独孤小自觉才能平庸,只能把可以做好的事情都做好,操心老爷懒得操心的事情。
不止是鲍维宏,整个鲍氏上上下下说得上有份量的人,她全都熟知。
亦不止是鲍氏。
曾经老爷在齐为官,齐国官场她也记得个七七八八。
但这些,她自不会跟鲍维宏讲。
只是问道:“鲍公子也是来找吉妪求签的么?”
院子里的女人,实在单薄,也因为这单薄,而显出一种锐利来。
有那么一瞬间,鲍维宏感到灵魂深处好像有一种癫狂的欲望,仿佛要裂心而出,让他急切地想要抹掉一些什么,但又遽止了。
莫名的,他对枯荣院的好奇,和探究欲,又淡了下去。
他愣了一下,道:“啊,是,是的。”
“那我就不打扰了。”独孤小淡淡地看他一眼,从他旁边走过。
鲍维宏静立在那里,有片刻的思忖。
独孤小为何也来找吉妪呢?
难道她需要求签?
又或者,她也是来找当年的旧人,寻枯荣院的历史吗?
鲍维宏忽然就意识到,自己此行的目的已经暴露了……就暴露在刚才的那个问题里。
正如独孤小不需要找吉妪这样的老妇人求签,他鲍维宏也根本不需要求签。
所以独孤小问他是不是也来求签,他下意识地的以谎言回应了真相!
探究枯荣院的历史,毕竟不是什么罪过,所以他倒也并不惊惧。只是对这声名不显的女子愈发警惕,乍看泯然人海,细究却单薄锋利……真像一柄见血封喉的蝶翼刀。 -->>
第九十六章 吉祥